在中国，双语教育绝不是一个时髦的新鲜事物。早在半封建、半殖民地时代的旧中国，西方列强在中国划定的租界内举办的一些教会学校实施的其实就是双语教育。

中国当代中小学双语教育兴起于20世纪90年代初的沿海经济发达地区和内陆省份的一些大中城市。此后，双语教育由沿海经济发达地区和内陆省份的大中城市向一些地区的县城中小学逐步发展。到了21世纪初，在珠三角、长三角的一些地区，双语教育相继发展到农村乡镇中小学，其中以小学居多。据不完全统计，截至目前，我国以小学为主的开展双语教育的学校或以双语学校、双语实验学校冠名的学校不少于2000所。彼时，双语教育在我国的情形真可谓“一哄而上”“如火如荼”。可是，为什么没有过多久，双语教育就在我国中小学相继“偃旗息鼓”呢？个中缘由，值得通过冷静、理性而客观的深入分析和反思，以厘清事物的本来面目和探讨双语教育在我国当下和未来的出路。

一、我国当代中小学双语教育兴起的原因

我国当代中小学双语教育兴起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有先富起来的一部分学生家长将孩子送到国外留学的庞大需求的原因，也有一批中小学教育的行政领导者和学校管理者前瞻性地看到了我国基础教育国际化的必然趋势的原因，更有一些民办学校因为没有办学基础和质量声誉在招生问题上试图通过贴上“双语学校”“双语实验学校”“国际双语学校”的标签来吸引生源的原因。但是，最根本的原因还不是这些。

第一，包括基础教育工作者在内的人们普遍对我国中小学英语教学质量严重低下的现象“十分不满”。时任中国教育部副部长吴启迪在“首届中国外语教学法国际研讨会”上也对我国中小学英语教学“费时低效”“哑巴英语”等现象表示不满。

事实也确实如此！据我国著名双语教育研究专家王斌华研究，早在1932年，“我国高中英语教学大纲对词汇量的要求是8000个”，而如今对高中英语词汇量的要求还不到当年的一半。难怪2014年发布的针对全球63个国家和地区的“英语熟练度指标报告”指出：目前，中国整体英语水平依然属于“低熟练程度（50.15分）”，这个分值不仅低于我国香港特别行政区和日本的水准，也低于越南的水准（51.57分）。

第二，世界经济“全球化”，人际交往信息化，世界正在日益成为一个“地球村”，这些迅猛发展之势驱使我国的基础教育必须走教育国际化的道路。唯有如此，才能沿着邓小平早在1983年就为我国教育体制改革和发展指明的正确的方向——“教育要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培养和造就一大批既具有较高专业素养、又能比较熟练运用外语的复合型人才。

二、我国当代中小学双语教育的现状与分析

正是在上述背景下，我国当代中小学双语教育兴起于20世纪90年代初、兴盛于21世纪前五年。在差不多15年的时间里，不仅众多民办学校纷纷打出了“双语学校”“双语实验学校”“国际双语学校”的旗号，而且一些地方的教育行政部门、甚至地方政府也对中小学双语教育推波助澜，大有“大干、快上”的“大跃进”的势头。

——在上海，推行中小学双语教学是政府行为。“2001年，上海市教委首次召开了双语教学实验工作会议，标志着上海中小学双语教学的正式启动。一个月不到，市教委教研室又召开了全市性的大型双语教学研讨会。在各方的关注下，上海率先举起了双语教学实验大旗。在此后的一个时期内，上海推出了一系列举措来推广中小学双语教学实验工作，如政府发文推动，成立市级中小学双语教学指导小组，创建双语教学实验学校，评选优秀双语教师，编写双语教材，启动中小学双语教师教学能力认证……紧跟上海，双语教学的热潮席卷全国。”

——在洛阳，洛阳市出台了《河南省洛阳市人民政府关于推进双语教育工作的意见》。该文件不仅要求该市教育系统“充分认识推进双语教育工作的重要性和紧迫性”，而且提出了明确的“推进双语教育的指导思想、目标任务和方法步骤”，规定了实施双语教育的序时计划，还作出了“对于正式在编的双语教师，政府每年要给予一定的岗位补贴。原则上市、县（市、区）财政按人均3000元/年拨付给相关学校，由学校根据双语教师承担的教学任务和工作实绩，用于特殊岗位津贴”的明文规定。

——在杭州，《杭州市人民政府办公厅关于印发杭州市推进教育国际化行动计划的通知》明确提出“支持有条件的中小学校开展双语教学实验”。

——在武汉，教育局出台了《武汉市推进教育国际化三年行动计划》。该文件明确提出“在进行外语教学改革的基础上，鼓励学校开展双语教学和多语种语言教学试点”，告诫全市教育系统将“开展全市教育国际化工作评价，并纳入我市教育现代化评估体系，对管理规范、成绩突出和措施不力、行动滞后的单位，分别予以通报”。

——在苏州，《苏州市委、市人民政府关于加快基础教育改革与发展的决定》中明确提出了推进双语教育的要求，发布了《苏州市中小学双语教育规划及实施意见》《苏州市双语教育“十五”规划及实施意见》。苏州市教育局也出台了《苏州市深入推进中小学双语教育工作的意见》。

更有一些地区，在一个地级市的区域内就命名了200多所双语实验学校。

然而，与这一轰轰烈烈、大干快上的场面极不协调的是绝大多数所谓的“双语学校”或“双语实验学校”说的是一套，干的又是一套。双语教学质量根本无从谈起，最终只能是不了了之，只剩下一块“挂羊头、卖狗肉”的双语学校或双语实验学校的招牌。包括一些已经申报了较高层级研究课题并且结题，还发表了所谓双语教育研究成果的地区和学校，经笔者实地探访，其双语教育的实际状况与其发表的课题研究报告所宣称的成果之差距几乎让人瞠目咋舌！更具讽刺意味的是，一些声称搞了多少年双语教育的学校领导者和教师居然对“双语教育”的基本概念都说不清楚！

事实上，我国一些有识之士对双语教育在我国中小学“甚嚣尘上”的局面也开始进行冷静和理性的思考。丁静（2004）就公开发表了《对中小学“双语教学热”的冷思考》一文。该文针对当时我国中小学“双语教学热”的现象，分析了“双语教学热”的原因，探讨了双语教学的由来及实施双语教学所需要的条件，也指出了盲目推行双语教学可能会造成的种种危害。然而，丁静和类似丁静的文章并没有能够引起有关方面和人士应有的关注和重视。

痛定思痛，仔细分析我国当代双语教育从“轰轰烈烈”走向“冷冷清清”、甚至让今天很多人闻“双语教育”立马有“谈虎色变”之感的原因，可归结为以下几个主要方面。

1. 行政决策者的主观愿望脱离客观实际。

必须承认，一些地方政府及其教育行政部门力推双语教育的初衷是无可厚非的，因为教育国际化是我国基础教育改革和发展必走的一条道路，而双语教育是实现教育国际化的课程实施载体。离开了双语教育这个课程实施载体，教育国际化无疑就是一句空话。

然而，双语教育的实施是有一些前提条件的，是需要与一个地方经济社会发展水平和人民群众对教育的认识水平以及现实需求相适应的。特别是作为我国当代基础教育改革和发展中应运而生的新生事物，双语教育是不适合一步到位、大范围地加以推广的，而是要在一定区域内做长远发展规划，在较小范围内先行先试，通过实践和探索来积累经验，并加以不断完善，然后才能在更大层面上逐步加以推广。显然，那种不顾及人力、物力、财力，一味追求双语教育在一个区域内短期就取得规模效应的做法，是急功近利的，也难免要遭受重大挫折的。

2. 学校领导者的专业学养滞后教学实践。

学校领导者是否具有双语教育的课程领导力，这是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一些搞双语教育的学校领导者，既不懂双语教育，甚至连什么是双语教育、什么是双语教学、二者的关系怎样这些最基本的问题都不清楚，也不去老老实实学习和研究双语教育的基础理论，还要指挥学校的双语教育实践，怎么可能把双语教育搞好？

正是由于学校领导者的专业学养滞后，一些开展双语教育实验的学校连双语教育课程的顶层设计也没有。双语教育课程规划的缺失，带来了一系列的问题。有的学校闹出了在语文课上不说“很好”而说“Very good”的笑话，还自以为这么做就是在搞双语教育！

学校领导者在双语教育方面的专业学养缺乏还导致一个更为普遍的现象出现，即容易产生对双语教育价值的认知障碍和认识偏差，特别是在学校双语教育开展碰到了难题、挫折的时候，或者抵挡不住“用中文教学生数学，好多学生还学不会呢，用外语教学生数学，那不是开国际玩笑吗？”之类的风言风语的袭击，很容易产生对双语教育课程改革信念的动摇。很多双语教育实验学校半途而废的原因之一往往就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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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 2019-02-14】